随机爆炸鱼干

会变好的

【兹克】凉牛奶

-脑补一些原克和爸的互动,正是因为原来有一点一滴的积累,克才对爸有本能的信赖

-后续请移步同样是食物主题的咖啡薄荷糖 



克莱恩右手指关节在门上轻扣三下之时,左手的稿纸已经被手指和路过的风捏出一排的印子


写着“阿兹克·艾格斯教员”的银色门牌随着他的踱步在眼前从左侧晃到右侧,又在晃回来,怀表表链缠在指根,表盘打开又关上,卡扣的咔哒声闷在掌心。

离三点还有两分钟,他不能迟到,但早到似乎也不符合礼节。合上的表盘在手中传来微不可查的震动,克莱恩只感觉这指针扎进了他的脑子,一格一格缓慢而艰涩地移动着。


头一回造访阿兹克的办公室似是巧合又似是必然。昨天下课前阿兹克发回了期中大作业,克莱恩看着泛黄稿纸上一段段黑墨字块的旁边密密麻麻写着蓝墨批注。想起从韦尔奇那里听来的传闻,据说系里有些老师从来不给学生任何指导或评阅,下了课连人都找不到,他不禁感慨自己真是遇上了一位好老师。

“好老师”在讲台前发话:


“同学们的期中论文我都看过了,分数和评语也都写在纸上,有不明白的地方欢迎私下来问我。”


克莱恩把稿纸举到眼前,那一片蓝墨是远看洒脱流畅近看难以分辨,只因阿兹克用的是手写花体,连笔省略外加老师个人的书写习惯,克莱恩横看竖看愣是只看懂了几个连词和诸如“不错”、“这里”等无实际意义的碎片。

他不知为何突然紧张起来。作为一位勤勉好学的一年级新生,克莱恩立志要为每一门课程负责,要看懂阿兹克给他的评注,他必须请老师为他讲解这宛如另一门语言般的笔记。


河对岸教堂的钟声敲了五下,课程结束,克莱恩发誓他只是犹豫了那么一阵,也许只是再响五下钟声的时间,他只是想把钢笔和硬皮笔记本都放进书包里,只是想等靠近过道的同学先让出空间,只是想再尝试辨认一次阿兹克的字迹,讲台旁就围上了一群拿着稿纸的学生。

他只能耐心等待,同时有些庆幸不只是他一个人看不懂阿兹克的字迹。


讲台旁传来的声音在繁杂的脚步声和学生的呼朋唤友中变得模糊而不真切,克莱恩慢条斯理地又把钢笔拿了出来,抚平笔记本压皱的角,把每一张卡在书包空隙中的草稿纸都拉出展开。


阿兹克似乎无暇逗留,拿起皮包提高了声量:


“今天没能找我的同学可以明后天来我办公室,下午三点开始到……”


克莱恩连忙拔出笔盖记下阿兹克办公室的门牌号和接待时间,抬头时无意间发现阿兹克正站在一群学生中间看着他,二人眼神交汇之际阿兹克的嘴角向上弯起,向他发来一个准确无误的微笑。


克莱恩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样普通而慈爱的微笑在克莱恩看来却是警铃大作,他只是阿兹克课上一位普通学生,究竟什么原因能让老师对他展露微笑。他唰的一下低下了头,眼睛快要在笔记本上凿出洞来,门牌号的最后两个数字在停滞的笔尖下糊成一团。

他自觉反思期中作业是否有失分之处,引起了老师的注意,对未知评语的忐忑和第一次进老师办公室的紧张反复叠加渲染,最后在办公室外那一段短短的走廊上继续累积。


指针正正好好卡到四点,克莱恩没有理由再拖延,曲起指关节轻叩三声。


“请进。”


熟悉的声音从门内响起,克莱恩缓缓按下门把手,推开了一条小缝,门缝里的阿兹克正坐在办公桌前,耳鬓垂下的黑色发丝挂上了窗外照进的阳光,一双温和深远的褐色眼睛透过门缝看向他。


鞋尖触到绵软的地毯,克莱恩三步混两步,坐上了靠近门口的黑色软皮沙发,途中还不小心碰到了竖在门边既像是卫士又像是暗杀入门客人的刺客般的高大绿植,肥厚光亮的叶片被他的书包别成了一个弯曲的弧度,又弹了回来,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难以察觉的声音。


阿兹克似乎还在忙别的事情,叫克莱恩稍等片刻,只剩下立起的钢笔尾部在书堆上方快速舞动。克莱恩坐在沙发上,书包和他自己的重量拉着他不断向下沉,写有阿兹克笔迹的稿纸先是规规矩矩压在膝盖上,后又怕留下更多折痕,转移到了面前的茶几上。


他看向阿兹克,老师正在埋头写着什么,也许是信,他看到了桌角露出的霍伊大学样式信封。他有无数光明正大观察阿兹克的机会,尤其是在上课的时候,作为学生他可以用最专注最热切的眼神追随着阿兹克,看着教员托着书本的手背露出的筋骨,暗忖今天老师的发型是否比昨天更随意了一些。

但现在也许不是好时机。阿兹克猝不及防抬头向他望去,两双褐色的眼睛碰撞到一起,克莱恩赶忙移开视线,装作在观察落地窗外的枝头小鸟。但他很快意识到这并不符合礼数,装着胆子一头扎进了阿兹克的注视中,嘴角和眼尾快速地弯了弯。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喝咖啡吗?”


克莱恩未经思考便摇了摇头,本能拒绝白白接受老师的善意。况且此时已是下午四点,喝了咖啡怕是晚上不得不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睡在上铺的班森也许还会向下探头,询问他今天是否有过重的心事。

艾格斯老师果然不一样,能在下午四点喝咖啡,这就是优秀学者的能力吧。克莱恩这般想到。


阿兹克也想到了这一层,否决了自己的提议:


“时间也不早了,咖啡对于年轻人来说可不是合适的午后饮料。你喝牛奶吗?”


克莱恩这才注意到,面前的茶几上放了一瓶装着白色液体的玻璃瓶。学生餐厅每天都会售卖牛奶,但价格对与克莱恩而言没有达到能随意消遣的程度。他本想继续摇头,舌头不由自主舔了一下嘴唇,干涩感从喉间上升到嘴角。


阿兹克提出第二个倡议后自然移开了视线,表示牛奶的归属权已经属于克莱恩,他不会盯着克莱恩以确保牛奶安安全全落入后者的肚子里。趁阿兹克折叠信纸的空当,克莱恩快速道了声谢,拧开了牛奶瓶的锡制封口。中午拿回的牛奶到下午变成了如同大理石茶几一般冰凉的温度,在这初夏倒不至于不能入口。克莱恩喝下一口,抿起嘴唇用舌尖清扫一圈唇边的白渍。


“坐过来吧。”


阿兹克指指身旁的扶手椅。


克莱恩连忙放下牛奶,玻璃瓶和大理石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他刚要起身,阿兹克接着开口:


“要不先把书包放下?看你背着也挺辛苦的。”


克莱恩这才意识到,从进门开始书包就挂在他的肩上,坐上了沙发也没卸下,直到阿兹克提醒。他忙不迭开始解书包带,平日里迅速普通的动作在这一刻变得那么迟缓笨拙,书包的带子在他的肩头卷成一段麻花,把他的衬衫往下一拉,他不得不先解开麻花,再拉平衣褶。那稿纸,那张轻飘飘的稿纸,被他转身一带,擦着桌边掉了下去,他又只能先拾起稿纸,再把书包安稳地卡进沙发的一角,以防它前倾翻到。


“慢慢来,不急。”


阿兹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时间过得太慢了,比他在走廊上辗转腾挪时过得还慢。他仿佛能听到挂在墙上的石英钟一秒一秒,不,是钟里的齿轮一格一格咬合转动的声音,感受到阿兹克的目光是如何从那双眼睛里出发、笔直划过空气最终落到他的背上。

他不记得他是如何最终抵达那张扶手椅的,也不记得从沙发到办公桌旁周边都有什么摆设,因为他的眼睛只沿着地毯上的花纹前进。


“坐吧。”


阿兹克双腿交叠,自然地接过克莱恩手里的稿纸,不用询问便知晓了后者的来意。这倒省了克莱恩一番自我介绍和来回寒暄。


批注除了字迹外没有太复杂的地方,阿兹克向学生一一讲解,哪里是单词拼写错误,哪里是语法错误,哪一处逻辑不顺,哪一点格式不够规范。每一点克莱恩都如醍醐灌顶,疯狂点头的同时为自己的错误不住地道歉,平放的双腿在懊悔中合得更紧了,手指在看不见的桌子底下来回摸着指关节。


阿兹克是一位细心观察学生情绪的好老师。难以辨认的字迹确实是他设立的一个诱饵,诱导有意精进的学生多花时间与他一对一详谈。面谈的本意不在于让学生难堪,阿兹克及时将讲评重点转向克莱恩的优点,认真地评价他写作认真,阅读广泛。克莱恩的耳尖肉眼可见地红了,断续的回应在道谢和推辞赞扬之间摇摆,点头的频率更加快了。

克莱恩确实不是那种能在人群中瞬间脱颖而出的学生。他总会坐在教室前排,但不会选择离讲台最近的那个位子。他的回答总是条理清晰,但从不刻意表现自己。阿兹克注意到他一方面是出于对班里学生平等的关注,另一方面则是克莱恩与他有着相似的特质,那种忽然闯入陌生世界的谨慎和孤独。

但克莱恩和他很不一样,他想。克莱恩有清晰的过去,也会有比他更长更丰富的未来。


讲解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阿兹克以询问学生还有没有问题收尾,克莱恩仔细想了想,稿纸从头翻到尾,最后只能说暂时没有问题。

提问权于是转到阿兹克手上,他先是问起一些他早就知晓的信息,比如克莱恩是几年级,对哪一段历史更感兴趣,对于第四纪南北大陆历史感受如何等,一些容易获取的信息总是对话的良好开头。接着他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向更为私人又不触及隐私的问题,询问克莱恩一般用什么交通工具往返学校,毕业之后有什么志向等。


克莱恩极少与人谈起未来的发展。班森和梅丽莎只会劝他好好读书,书读好了自然会有好出路,为家庭分忧得是他毕业了找到工作后的事情。韦尔奇和娜娅也对遥远的四年之后的安排不甚关心,作为一年级新生的他们有太多倾注热情的地方。

但阿兹克认真听取着他对未来破碎模糊的畅想,对着那些对白面包和朝阳独立房子的憧憬表示赞同,分享一些他在南大陆做独立研究的经历。也正是在阿兹克的办公室里,克莱恩第一次知道了霍伊大学历史系学生毕业后虽然不能在本校留校任教,但可以到其他大学应聘讲师,薪水绝对够供养花销不大的一家人。


“如果你将来有这个意向,我会很愿意当你的推荐人。”


阿兹克谈笑间扔出的援手像是一块重重的砝码,砸在克莱恩心上,他连连道谢,暗自下定决心以后要更加努力,不能辜负艾格斯老师。


阿兹克看着克莱恩比进门前更加明亮的双眼和明显抬起的脑袋,满意地点了点头。今日的面谈已经完成了它的功能,师生交流是循序渐进的过程,需要反复多次来增进互相的了解和感情。


“如果你以后遇到问题,我的意思是,任何问题,”阿兹克顿了顿,“都欢迎你来找我。”


克莱恩回到了沙发边上,正把稿纸整整齐齐塞进书包的夹缝。这个下午他似乎丧失了大部分的语言能力,在阿兹克面前的回到近乎只有“好的”和“谢谢老师”。他头一回希望借来班森的舌头,流利地变着花样向阿兹克表示感谢,也怨恼鲁恩语里的“谢谢”怎么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词。上唇打下唇好一阵后,他只能再次郑重地感谢老师对他的帮助和指点。


阿兹克笑着收下了这份不断复制叠加的感谢。过度的关注会让学生感到不安,他没再注视克莱恩的一举一动,平常自然地拿起手边的书,继续之前的研读。如他所料,克莱恩也没有向他投来视线,飞快地收拾好书包后,绕了一个大圈避过门边的高大绿植,向门口走去。


就在他按下门把手之时,阿兹克叫住了他。


“克莱恩。”


“老师?”


“你的牛奶,别忘了拿回去。”


阿兹克用书指了指被遗忘在茶几上的玻璃瓶。


“啊对不起。”


克莱恩飞快折返,途中又撞到了绿植肥厚的叶片。他短暂地顿了顿,在心里向这棵肥壮的植物真诚道歉。向老师不知多少次再次道谢后,他踏进了走廊,一点一点拉上房门,门缝外他的脸也一点一点被裁剪缩小,正如他刚进来时小心翼翼地探出视线一般。

就在门即将完全关上的一瞬,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


也许不是叹息,也许只是风声,或者绿植叶片碰到墙壁的声音,或者门栓摩擦的声音。但这总归不是一声难过的叹息,也不听来遗憾,而是语调开心的、上扬的,又带着一点惋惜和心疼的,极轻极轻的一声:


“唉……”


大概是听错了。克莱恩不再挂念,离开了办公室之后才觉得脸颊烧得厉害,路过走廊的穿堂风都不能缓解半分。没有镜子,他不知道自己的脸此刻是否像在壁炉里烧透了的红薯。

他小心地把开了口的玻璃瓶举到耳侧,脸贴了上去。

这牛奶是真凉透了,他想。



评论(9)

热度(317)

  1. 共1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